陷入財務泥沼的 Japan Display(JDI)近日宣布將關閉千葉縣茂原工廠,並出售 LCD 與 OLED 生產設備,甚至包括長年供應 Apple Watch 的產線。這不僅象徵 JDI 正式退出智慧手錶顯示面板市場,也代表其與蘋果長達十年的合作關係畫下句點。
然而,JDI 的舉動並非單純的收縮,而是一次賭上未來的結構調整:從過去重資本投入的面板製造商,轉向無廠製造(fabless)模式,並集中資源於車用面板與感測器等新領域。這場轉型,究竟是 JDI 的救贖,還是另一場未完的夢?筆者認為,這必須從兩大挑戰與一個關鍵機會來剖析。
JDI 的財務困境並非一夕之間形成。過去十年,JDI 過度依賴蘋果訂單,雖然曾因 iPhone 的爆發式需求而快速壯大,但隨著 OLED 取代 LCD,JDI 在技術投資上明顯落後,逐步喪失競爭力。尤其是三星、LG Display 在 OLED 領域的長期領先,更使 JDI 陷入困境,最終只能透過資產出售換取現金。
然而,JDI 轉向 fabless 模式並非全無可能。事實上,半導體產業已有台積電等成功案例,證明設計專注、製造委外的模式可行。但必須注意,面板產業與半導體產業不同,其製造技術與量產規模更依賴製程累積經驗,沒有自有工廠,JDI 將失去實驗性技術驗證的優勢,恐使產品開發週期拉長,這是其轉型過程的最大不確定因素。
JDI 退出蘋果供應鏈後,選擇聚焦於車用面板與感測器市場,這是一次務實的戰略轉移。車用面板市場雖不若智慧型手機般高速成長,但穩定度高,且隨著電動車、智慧座艙的普及,高階顯示器與感測元件的需求持續增加。根據日本調研機構的數據,全球車用顯示市場年複合成長率約 6-8%,對於資源有限的 JDI 來說,這是相對可控的藍海市場。
然而,車用顯示並非完全無競爭壓力。夏普、群創等廠商早已佈局多年,且車用顯示對於長期供貨穩定性與耐用性要求極高,這意味著 JDI 不僅要擁有技術力,還要重建客戶信任。另一方面,JDI 投入感測器領域,若能結合其在低功耗顯示技術的優勢,或有機會與車廠及工控領域建立差異化優勢,這將是其未來能否翻身的關鍵。
JDI 的命運並非單獨個案,而是日本電子產業結構轉變的縮影。1980 年代,日本電子業曾在顯示器、半導體、家電等領域稱霸全球,但隨著 1990 年代全球化與 IT 週期加速,日企逐漸陷入三大結構性困境:一是技術決策過於保守,往往在技術成熟後才大規模商業化,避免燒錢卻也讓韓國、台灣廠商憑藉積極投資後來居上;二是資本支援不足,相較於韓國政府對三星、LG 的直接支援,日本的產業資本分散,缺乏推動大規模投資的力量;三是過度依賴垂直整合,雖強調從材料到製造的一條龍體系,但在快速變化的市場中反而缺乏彈性,難以因應新興應用需求。
JDI 正是在這些結構性問題下於 2012 年由 Sony、東芝與日立的面板部門合併誕生,原本被寄望整合資源抗衡韓國與中國,卻因 OLED 轉型決策遲緩與資本不足,最終錯失與蘋果合作下進一步擴張的機會。JDI 的轉型不僅是技術與市場的挑戰,更是一場資本戰。過去數年,JDI 已多次接受來自 INCJ(日本產業革新機構)的注資援助,如今出售茂原工廠與生產設備,換取的資金能否有效支撐其轉型期,是成敗的關鍵。
JDI 出售面板設備、結束與蘋果的合作,或許看似失敗的象徵,但更可能是一場斷尾求生的重生契機。車用面板與感測器的確是可預期的成長市場,但 JDI 必須在缺乏自有工廠的情況下,快速建立技術差異化,並爭取來自政府與產業鏈的支持。
筆者認為,這是一場高風險但必要的賭注。若 JDI 能在轉型過程中精準聚焦,並充分發揮日本產業鏈的協同效應,它或許還有機會在下一個十年重新回到舞台中央。否則,這次的轉型,恐怕只是日本顯示產業又一次錯失良機的情況重演。
(首圖來源:JDI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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